她的手還插在陸壓的胸膛裏。

她看著他，像是在看一個冰冷的鋼鐵怪物。

沒有心的人是什麽？是無情的機械，還是只會殺戮的嗜血法寶？

他是一團熱烈燃燒的火焰。可以灼燒世間的一切，風一吹，留下冷冷的餘燼。

塗瑤瑤沒有流淚。

淚水早已幹涸了，剩下的只有冷靜。

他幹脆利落地道出一切真相，只因他從未將自己放在眼裏，殺自己，有如探囊取物罷了。

陸壓當然知道她是個膽小的狐貍，看她呆呆的樣子，還以為是被嚇到了，笑了一笑，語氣輕柔了幾分：“你想清楚了嗎？”

塗瑤瑤道：“想清楚了。”

他笑盈盈看著她：“嗯？”

海水在離宮外咆哮，慘白的月光下，塗瑤瑤擡眸望著他俊逸的臉，一字一句道：“你放心，我不會再喜歡你了。”

啪。

她說的竟然是這個。

然而這句話卻有非常大的威力，陸壓瞪著她，渾身的經脈全都糾纏在一起，好像有什麽東西勒住了他的脖子，讓他不能呼吸。

他是離火之精，又不是凡人之軀！

他氣極反笑：“好極了，本君每日與你虛與委蛇，也是很累的。”

說完這句話，塗瑤瑤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，上面傳來了一點點濕潤潤的觸覺。

陸壓垂眸，看到這個小狐貍正抓著他的手臂，惡狠狠地咬上了一大口。

“你做什麽？”他並沒有甩開。

她眼神冰冷：“我恨你。”

陸壓嗤笑一聲，隨手一揮，將她甩開了。他養的狐貍，竟然都會咬人了！

事已至此，他更不可能輕易放過她。

他伸手朝空中點了幾點，金紅色的火蓮花在黑空中綻放，然後慢慢地落到了塗瑤瑤的四周。

火蓮花迅速蔓延，結成一個覆雜的法陣，將她包圍住。

她安靜地站在裏面，在熊熊火光中，面龐像是鋼鐵制成的機械人一樣，冷峻，沒有一絲表情。

陸壓看著她，眉心突突的跳動。

他忽然大步離開，鋸齒轉動，門關上了。

世界又重歸無盡的安靜。

塗瑤瑤無所謂他在不在這裏，他沒有心。可她曾經對他的那顆心是真實存在的，心很痛，她知道。

那一堵爛了的墻外，日升日落，日落日升。

海水也慢慢退去了。

不記得過了幾個日夜，外面又重新落雪了。

她並沒有尋死。

塗瑤瑤只是抱著膝蓋，靜靜地坐在法陣裏，她在想很多事情，很多先前的疑惑，此時都迎刃而解了。

在這寂靜的囚禁生涯裏，鋼筋小人們用盡辦法來了一次。

它們跟她講了些外面發生的事情，說道君很生氣，外面冰湖裏的怪魚已經全部死掉了，附近的幾座雪山都遭了秧。

不過玉虛宮的人又來了，抗議他在西昆侖的暴行，殃及了東昆侖。

所以他現在消停了一點。

鋼筋小人阿美說，現在神君大人整日待在虛空書庫裏，不知道在做什麽！

大花說，他還去了一趟工坊，似乎在研究那些鋼鐵機械手。

大帥說陸壓會殺她，但是它們只是鋼筋小人，對這個法陣無能為力。

塗瑤瑤聽了後，什麽都沒說。

鋼筋小人們走了後，離宮裏又沈寂了幾個日夜，恍若一座孤零零的墳墓。

……

夜深了。

塗瑤瑤化身成狐，蜷縮在法陣的中央。

法陣會阻止她吸納月光中的靈氣精華，她在這裏待了那麽久，靈氣早就已經枯竭了。

她閉著眼睛安靜地躺著，但是壓根睡不著，只有在快天亮的時候，才會在迷迷糊糊中瞇上那麽一小會。

塗瑤瑤毛茸茸的耳朵貼在冰涼的鋼鐵板上。忽然間，她聽到了窸窸窣窣的聲音。

很輕，聲音很快又沒了。

塗瑤瑤沒有動，她的周圍是灼熱的，身下是冰冷的。

過了會，她聽到有人從離宮外爬了進來。

自從一面鐵墻被陸壓打爛了之後，外界的風和雨，都能吹進這裏。在邊緣地板上，一大片都是潲進來的積雪。

她瞇起一條眼縫。

火光裏，一片青袍落入眼前。

他不是陸壓，塗瑤瑤也不知道他是誰。

她聽著這個人在法陣外折騰了一會兒，還是沒能解開陣法。他煩躁地走來走去，從袖中拿出一面銅鏡，對著鏡子呼喚：“大師兄，你在嗎？你看看這個陣法，怎麽解不開啊？”

塗瑤瑤聽出了他的聲音。

竟然是心月狐。

銅鏡裏，一個人絮絮叨叨說了半天，心月狐跟著他大師兄的指示又折騰了一會兒，還是失敗了。

“唉，等會天亮了，我去問問老師吧。”銅鏡裏的大師兄道。

心月狐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。他在陣法旁邊找了塊空地坐了下來，塗瑤瑤睜開了眼睛。

她的銀色瞳孔中倒映著火焰和心月狐的模樣，她想起了陸壓說過的話。

“你怎麽來了？”

心月狐嚇了一大跳，他迅速爬起來張望了一下四周，這才望向她，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：“我……我來救你。”

救她？

她想起了往事。

當初見面時，他目露兇光，從天而降，惡狠狠地宣稱要殺自己。

現在夜闖離宮，要救自己。

塗瑤瑤只覺得可笑。

她淡淡道：“因為什麽？我是塗山離緋嗎？”

“妹妹，你記起來了？”心月狐跳了起來。

“沒有。”

他又垂頭喪氣了，蹲了一會兒，才小心翼翼道：“妹妹，哥哥對不起你。哥哥……我現在終於知道了，等救了你出來，你就是殺了我，都可以。”

塗瑤瑤現在一點不想聽到殺人這個詞，她又閉上了眼睛。

她沒有心思知道，為何心月狐也堅定自己是塗山離緋。現在，她對這些已經一點都不感興趣了。

寒風夾雪吹進室內，落到陣法上，瞬間汽化。

塗瑤瑤蜷縮著身子道：“你走吧，別被他發現了。”

“我不走！”心月狐聞言卻激動起來，他半跪在地板上，聲音嗚咽：“當初若不是我走了，妹妹就不會被純狐夢奪舍，也不會現在這樣……”

說到純狐夢，他露出了懊惱的神色：“前幾日，我又在東海遇到她，可惜沒能將她殺死！”

她猛然睜開眼。

她問：“什麽時候？”

心月狐道：“大概三五日前吧。”

塗瑤瑤忽然笑了一聲，笑聲裏，藏著無盡的悲戚蒼涼。

果然沒錯，純狐夢沒有死。

雖然她早就猜到了，想到了，可是親耳聽到這個事實，心中感覺還是不一樣！

大帥曾說，縱火之人，當然知道怎麽控制火焰。離火燒不死純狐夢，因為她本來就是在陸壓的授意下，來找自己的。

一開始，塗瑤瑤就落入了對方的圈套之中。

心月狐看著她的神情，有些慌張。他來的時候，受到了離宮裏鋼筋小人的幫助，那些小人長得很奇怪，說著沒有平調的話，臉上沒有一點表情。

現在的妹妹，卻有些像它們。

他不知道離宮發生了什麽事情。自從第一次追殺純狐夢失敗後，他就去了紫霄宮，求見師祖。

心月狐在宮外跪了很久，師祖才召見了他。

他還未開口，師祖便說：“那女子就是你的妹妹，只是輪回轉世，不記得前塵往事了。”

他聞言後怕不已，原來自己真的險些失手殺了真正的離緋。他問師祖怎樣讓妹妹記起往事，師祖說，需帶她來紫霄宮。

從紫霄宮離開後，心月狐又回了一趟蓬萊島，拜見了老師後，這才只身前往西昆侖。

只是他沒想到，離緋妹妹被陸壓折磨成這副模樣！

他心痛萬分，低聲跟她道：“哥哥會救你出來的，哥哥帶你回碧游宮，老師和師兄們都很好，陸壓他不敢得罪我們的。”

塗瑤瑤看了他一眼。

她很快又面無表情轉過頭去，其實這些人對她的好，無外乎因為她可能是塗山離緋而已，不是因為她塗瑤瑤。

陸壓的道行太久了，他那樣偏執自負的一個人，最不怕的就是玉石俱焚。

她最後一次告訴心月狐：“你走吧，離宮的一切都在他的監控中，我想他早就知道了。”

冥冥中，陸壓仿佛要驗證她的猜測屬實，這間三面黑暗，一面透光的室內，鋼鐵墻壁忽然變成透明色的光板，藍色燈帶來回閃爍，一行行白色的符文在上下躍動，像是虛擬的代碼。

隔著幾重透明光板，他出現了。

他一襲紅衣，黑發高揚，面有不虞之色。

陸壓冷笑：“你還知道本君的能耐。”

他的腳下躺著一地的破銅爛鐵，塗瑤瑤依稀看到了幾個熟悉的部件，有大帥的掃地腿，大花的鐵絲手……

她知道，那幾個鋼筋小人，已經被打爛了。

阿美，大花、大帥……

都不存在了！
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